最近,關於狗的事,連續幾天上了熱搜,我未能免俗,禁不住也來湊一下熱鬧。

我湊熱鬧的方式,就是數一下晨練路上的狗糞。

這是一條才通開兩三年的路,全長只有1.2公里,雙向六車道,有一段緩坡,路面相當乾淨整潔,輔道和人行道齊全,交通秩序不錯。只是,人行道上的狗糞,不知什麼時候多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路的北端修了個小公園吧,早起和下午過來鍛鍊遛彎的人比較多,遛狗的也多,雖然公園幾處入口都掛著禁止寵物入內」的牌子,但,作為開放性公園,似乎是禁不住狗的。尤其是早上,公園的工作人員七點上班已經夠早了,但許多跟著老年人出來的狗,卻是五點多就來了。

當然,這些狗這麼早出來,並不是躲避工作人員的監管,因為它們根本不理會禁止寵物入內」這種事。想來,狗是沒有接受九年義務教育的,大約也不識字,那大而醒目的牌子,全無用處。

...

(公園門口,園林局新更換的牌子)

夏天的時候,曾親見一個養狗人與工作人員的對話,至今記憶猶新。

那是一位穿著體面的中年女子,化了妝,頭髮是燙過的栗色,一絲不亂的盤在頭頂,淺花色絲質長裙加白色披肩,懷裡抱著一隻長得像豬的小鬥牛犬,手裡牽著另一隻長得像大豬的也是鬥牛犬。

手裡那隻,是栓了狗繩的,我看到它的時候,它正在石階上大便,看起來很用力的樣子。

一位公園的工作人員A,穿著綠色「市中園林」的衣服,上前提醒:

「對不起,這公園裡不允許寵物進入,更不允許寵物隨地大小便。」

女子不予理會。

A尷尬的搓了一下手說:

「請您一會兒清理一下,儘快帶著狗離開。」

女子依然不予理會。

A再次搓了下手,陪著笑說:

「希望您能理解一下。」

這時候,狗狗拉完了,女子拿出紙巾。

A輕舒了一口氣。

那女子卻給狗狗擦了下屁股,將用過的紙巾扔到工作人員腳下,然後抱著小的,牽著大的,揚長而去。

...

我愣了一下,A眼裡也閃過一個大大的錯愕,然後漲紅了臉,忍不住衝著那女子的背影大聲說了句:「你這人怎麼這樣,自己不打掃罷了,還拿帶狗屎的髒紙扔人。」

那女子似乎並未聽見,仍舊自顧走開。

A頓了幾秒,忍不住說:「穿的倒挺好,人卻這麼沒素質。」他這話雖然比上一句低了許多分貝,那女子卻是聽見了,猛然轉過身來大聲問:「你說誰!」

然後幾步走回來,用牽狗的手指著A說:「你個臭打掃衛生的,你嘴裡給我放乾淨點。如果沒有我給你製造垃圾,你哪來的工作?啥也不用打掃,養著你幹什麼?這狗屎就是你的飯碗呢。」

A再次漲紅了臉,使勁搓著手,不知如何回答。

此刻,有其他工作人員和晨練的人聚集了過來。

一位同樣穿著「市中園林」制服的大姐B說到:「你這人說話怎麼這樣難聽,什麼叫你的狗屎就是我們的飯碗,我們這些人又有誰是你養著的。」

那牽狗的女子說到:「你們這些臭打掃衛生的,哪個不是我們納稅人的錢養著!給你工作機會,好好干你的活就行了,還想管天管地,連狗的事也要管。你有執法權嗎?你有本事不讓我的狗拉屎啊。」

B大姐也不免漲紅了臉。

其他工作人員七嘴八舌的說:「我們這公園是提供人們休閒鍛鍊的地方,不允許寵物進入,門口掛著牌子呢。你們不聽勸罷了,還要侮辱人。」

他這個「你們」似乎招惹了人,圍觀的人有許多帶著狗的,立刻有人反擊:「公園能供人鍛鍊,就應該可以遛狗,不然我們上哪去遛狗,總不能讓人和狗分開吧。那樣狗跑丟了誰負責。」

鬥牛犬女子,聽見有人支持,立刻得意起來,許多「我家狗多尊貴」「你們臭打掃衛生的多該感恩」「狗是人類朋友,不是寵物」「狗同人一樣是家庭成員」的話,源源不斷的蹦了出來。

支持者不斷附和著,甚至「我家狗才是主人,我甘願養他、愛他,為他服務」這樣的話也出來了。

說這話的人,我想大概可以稱為「狗奴」吧——甘願做狗的奴才。

人越聚越多,大都小聲勸工作人員不必為此爭吵,那牽狗的女子,以及她的支持者,聲音越來越大,臉上漸漸都有了睥睨天下的神色。

一位管理模樣的工作人員走過來,制止了大家的爭吵,客氣的請那女子離開,並表示「禁止寵物入內」是市中園林局的規定,他們也只是執行者,還請各位有公德心、責任心的公民不要為難他們。

他的話未曾說完,那些「狗奴」便侍奉著狗主人四散了,公園的工作人員也拿出工具開始了清掃、修剪、沖水等工作。

...

(園林工作人員在清掃)

在公園裡轉了兩圈之後,我在一處健身器上活動筋骨,恰好那位穿「市中園林」制服的B大姐在旁清掃。我沖她笑了一下,說一聲「大姐,辛苦了」。

B勉強笑了一下,咕嘟著嘴說:「辛苦到不辛苦,咱就是幹這個的。就是遇見不講理的人,太氣人。」

我說:「有些人表面光鮮,內心齷齪,不要和她們一般見識。」

B哼了一聲說:「我就是不明白,明明是她們不講理,為什麼每次都好像是我們理虧,所有人都勸我們不要吵。她們但凡好一點,我們怎麼會吵呢。」

我想了下,跟她說:「給你講個故事吧。說有兩個人吵架,一個人說三七二十一,一個人說三七二十八。兩人爭執不下,最後吵到了縣太爺跟前去。縣太爺聽完他們的話,讓人把說『三七二十一』的打了一頓。你知道為什麼嗎?

B想了半天到:「那縣太爺也不是好人?你是說這社會上沒有說理的地方?」

我笑了「你倒是懂的思考。不過,那縣太爺並不傻,他跟被打的人說『他都認為三七二十八了,你還能和他吵到面紅耳赤,不打你打誰。』

B停下手中的工作,想了半天低聲說到:「你是說,不要和那些不講理的人一般見識嗎?誰都知道這個理,可是做不到啊,心裡生氣。」說完又重重嘆了一口氣,拖著長長的尾音,繼續她的清掃了。

這是幾個月前的事了,自此,我每當看到公園或路邊的狗屎,總能想到B大姐心有不甘又無可奈何的表情。

公園裡遛狗的人仍有,馬路邊的狗屎也照舊。

...

今早上,我特意數了一下,我每天晨練經過的那一段僅有1.2公里的路,僅東側,就有27處狗屎,有干有鮮,有黑有黃,有大有小,有條狀有塊狀,有的似乎被人踩過,有的緊挨著馬路牙子不易覺察。

凜冬開始,天也亮的越來越晚,我調整了出門時間,本來只是為天亮之後空氣好一些,現在看來,天亮出門,還能更好的避開狗屎。

跟同來晨練的C大姐說這事,她也點頭,說一路走來,亦要躲避許多狗的遺留物。又說,曾在路上親見一位美女的狗狗大便後,她勸那美女處理狗糞,結果被罵多管閒事。還說,有次遇見一對中年夫婦,在公園的角落裡,給狗刷毛,大約是狗狗在換毛,他們將那梳下來的狗毛扔進花壇里,被工作人員發現,勸了幾句,不吭聲走了,結果第三天看見他們換了一個角落,照樣給狗梳毛,連續見了幾次。

我們說著話,一位女士牽著一隻小貴賓犬過來了,工作人員上前說「抱歉。這公園裡禁止寵物入內」並指了下門口的牌子。那女士愣了一下,忙把小狗抱起到:「不好意思,我沒注意牌子,這就走。」說完果真轉身離開了,倒是那小狗,在她懷裡掙扎著叫了兩聲,不知表達了什麼意見。

我想,最近新聞里、網絡上人們關於狗的熱議,當事狗是未必能知道的,它們大概率也沒機會參與討論,人與狗的矛盾,歸根結底還是人與社會秩序的矛盾,或者說是人與人的矛盾。

...

(該公園是應急避難場所)

十多年前,我開過一家小店,有次一位常客老秦牽著他那隻名為「娜娜」的小京巴路過,我老遠跟他打招呼,他就把娜娜栓在門外,進店坐了。

誰承想,有人路過,看見小狗可愛,就要去撫摸一下。可娜娜卻是極認生的,就把那人撲了一下。那人穿著大短褲,小腿肚子上,就留下了娜娜的一到爪痕。

我和娜娜的主人聞訊出來,那人用高八度的聲音說我們不該栓了狗兒無人看管。

我想說,是他先招惹的娜娜。老秦卻搶先道歉,並立刻蹲下身看那人的傷,表示,如果對方願意,他可以立即帶他去打針。

我看了下那人的傷,並沒有破皮。

那人卻說當然要去打針。

老秦立刻打電話讓家人把娜娜接回家,並攔車要帶那人去省疾控中心。

那人似乎有些疑慮,堅持要我同去,說是做個見證。

我內心十分不願,老秦卻也懇切的邀我一同前往,並說要付我工時費。我只好搖手,並答應同去。

那時候的狂犬疫苗,需要五針,前三次我都有同去,內心總有點愧疚,覺得我的原因,讓老秦破費了錢財。老秦卻多次跟我說抱歉,並再四要為我的陪同付工時費,我堅持拒絕了。

那個著了娜娜一下子的人,後來多次從店門口經過,我都告訴店員,不許招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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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公里的路程,單側27處狗糞)

公園裡晨練的人漸漸多了,遛狗的似乎少了一些,持續的勸阻還是有效的,雖總難免有意外,就像忽然就有人因踩了狗屎而叫起來。

有工作人員連忙過去幫忙,那人也不怨恨打掃的不及時,只是難免要罵幾句不知名的作案者。他身旁的同伴,半是調侃半是安慰的說「或許你要走運呢,才中了大獎。」

C大姐同我遠遠地看著,嘆口氣說「人常說『狗屎運狗屎運』,終究也沒幾個人願意踩狗屎,恐怕也難有人因踩狗屎而走運。」

我一邊說「很是」,一邊想到,本輪疫情初期,恢復了精神,也恢復了調皮的的老王曾玩笑「出門踩到狗屎呈陽性怎麼辦?」我還說他運氣已經夠好,何須狗屎再來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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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承想,老王未必能踩到狗屎,自己每天經過的路上,倒有許多的狗屎危機,只沒運氣來幫襯。

若有人問,為什麼有這些狗屎,以及最近連續上熱搜的狗事,我想並不是所有養狗者都如那位帶小貴賓犬的女士,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老秦,那些咬人之狗的主人,還是要用前些時候和老王的對話來解釋:狗,永遠只是狗,它咬人、隨地大便,不過是狗仗人勢。只是它所倚仗的卻未必是人,可能只是披著人皮的畜生,偶然今世能做個狗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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