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2日，成都劉女士發了一條僅自己可見的朋友圈，那一天，是她養的寵物狗離世第五天。她在電商平台訂做了一隻木製品項鍊，裡面放著寵物的毛髮。「想它的時候摸摸項鍊，就像它還在身邊。」這隻木頭設計紀念品價格並不便宜，「一隻售價400餘元」。
近兩年，火熱的寵物服務消費催生了寵物紀念品設計定製，以及寵物告別等細分市場領域。《2020年中國寵物行業白皮書》（消費報告）顯示，2020年中國城鎮犬貓數量超過1億隻，消費市場規模達到2065億。同時，中國城鎮人均單只寵物年消費金額達到5172元。
在寵物紀念經濟領域，並非都是一片藍海。連日來，紅星新聞記者對話多位業內人士發現，線上寵物紀念品定製行業較火，而線下送別服務領域，目前市場滲透率卻較低。同時，該領域大多以個體戶的形式存在，包括波奇網在內的行業龍頭均未涉足此領域。「行業仍待規範」，是業界共識。
寵物定製紀念品走紅
「行業供不應求，最忙時單子排到了兩三個月後」
寵物紀念品有多火？在某電商平台，記者以「寵物紀念品」為關鍵詞搜索，共搜出超1.5萬件相關產品，搜索結果包含定製寵物項鍊、吊墜、擺件、油畫、羊毛氈等等，價格大多在幾十元到幾百、幾千元不等。最貴的為鑽石和晶石定製，價格在幾千元到幾萬元不等。銷量最高的產品為一款寵物紀念牌，成交量超12萬件。在抖音等短視頻直播平台，也不乏寵物油畫、寵物羊毛氈等話題和視頻。
...寵物毛氈產品
御姐屋毛氈手藝店店主康琴從事這一行已有八年。「很多人看到我們的店鋪都會存在誤解，認為只有寵物走後才會來定製產品，其實很多養寵人士已把寵物看作家庭一員，這些立體相框只是普通的家裝飾品和定製紀念品，愛寵過生日或是送朋友，都很有紀念意義。」康琴來自四川宜賓，店鋪的主要業務就是用羊毛氈的形式，來圖定製立體寵物相框。她認為這是寵物經濟延伸出來的細分行業，「特殊之處在於，手工藝人會和養寵人進行深入交流，也算是『信任經濟』。」
康琴最早接觸這一行，是在2013年。那時候，她喜歡用閒暇時間做一些手工。後來有個朋友告訴她，羊毛氈這一行很火，問她願不願意嘗試。「當時我的職業不穩定，羊毛氈很特別，我也想動手試試。」
「雖然是手工，但一開始，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為手工買單，也很難變現。」真正讓她切入「寵物賽道」的，緣於有一天一位養寵人士找上門來，告訴她自己的寵物離世，希望訂做一個羊毛氈飾品作為紀念。
在這個人身上，她找到同為養寵人的共鳴，同時認為「這或許也是一個機會」。從那以後，康琴堅持做羊毛氈相框定製服務已有8年。
...康琴店鋪製作的寵物毛氈產品
康琴說，這一行業也因為比較枯燥，用時較長，很多業內人士都無法堅持。比如，一個產品從最開始溝通到製作完成，最快也要三四周時間。「這些因素，都不影響它是一個存在巨大需求行業的事實。」就她自己的店鋪來說，「最忙時單子排到了兩三個月後，都是供不應求的狀態。這聽上去或許有些『凡爾賽』，但事實就是如此。我比較幸運，在幾年前就走在了行業風口上。」
另一面，她看到的是「行業的參差不齊」。「行業價格亂象，給那些真正想做好手工的手藝人帶來很大的前進阻力，也有人只將重心放在流量上。」康琴店鋪的產品平均價格在幾百元上千元左右，「價格在行業內算是中游。」
寵物殯葬遇冷
「價格競爭加上服務競爭，市場會變得很殘酷」
作為寵物紀念經濟的另一翼，相比之下，線下的寵物送別服務則有些冷清。據《2019年中國寵物行業白皮書 》顯示，在巨大的寵物消費市場中，寵物殯葬的消費滲透率（市場上當前需求和潛在市場需求的一種比較）僅僅只有0.5%。但另一方面，天眼查專業版數據顯示，截至去年年底，我國有近2200家寵物殯葬相關企業。而截至去年年底，我國共新增超過1200家寵物殯葬相關企業（全部企業狀態），同比增長447%，超過歷史相關企業增量之和。
一邊是千億級別的寵物消費市場和迅速崛起的寵物殯葬企業，另一邊是極低的消費滲透率，寵物送別服務真的是一個風口嗎？
回星物語創始人鍾超翔和妻子玥兒就從事這一行。2019年，兩人在成都新都區將一個農家豬圈改造成寵物送別服務場地，為失去寵物的人提供寵物送別服務。
去年年初，紅星新聞曾與鍾氏夫婦進行過一次訪談。彼時，儘管有了一個不錯的開始，但他們仍對這份事業的前景感到擔憂——他們不能直接幫助寵物火化，必須通過無公害處理中心，而這部分的費用不能收費，只能靠告別儀式賺取一些服務費。而且現實中，選擇舉行告別儀式的人還是少數。
時隔一年半，紅星新聞進行回訪時，情況依然沒有改變，而據他們觀察，入局的人卻越來越多。
鍾超翔說，剛開始運營時，成都從事寵物殯葬服務的企業不超過5家。但現在，據不完全統計，這個數字變成了約20家。「似乎大家都認為這是一個行業風口。」他說，這一領域的確存在需求，「但並不像某些網際網路平台所宣傳的會讓人『一夜暴富』。」
另一個變化是，由於消費觀念變化，對於線下送別服務的標準也有所降低。寵物送別服務根據規格不同，價格可能在2000~6000元左右。對於定製產品而言，高端定製產品如售價最便宜在三四千元左右的寵物鑽石和晶石，去年一年「幾乎沒有人再來定製」。
他認為，導致這一變化出現的最大原因在於：寵物殯葬服務屬於線下服務行業，且具備前置條件——即寵物死亡。一個城市寵物保有量是有限的，線下服務覆蓋的地域範圍也很有限。地域瓶頸、數量瓶頸，再加上並非剛需，因此單靠線下送別服務，商家「難以為繼」。
「養寵人消費觀念變化，價格競爭加上服務競爭，慢慢就會進入市場淘汰機制，市場也會變得很殘酷。」這兩年，他看到不斷有人倒閉，但還是不斷有人入局。
...寵物送別服務
鍾氏夫婦也在對這一領域進行探索。鍾超翔認為，賣產品好過賣服務。紀念品，尤其是線上紀念品，是一個很好的市場。「因為它不存在前置條件，市場需求大，觀賞性強，可反覆購買，也可以突破地域限制。同時，它的客單價也並不低。」因此，在線下服務之外，他們創辦了一個線上平台，聯合全國各地的寵物商家，上線了寵物紀念品定製服務，產品包括項鍊、油畫、羊毛氈等等。在他們的設想中，未來，聯合全國各地的寵物商家，或許可以形成品牌化。同時，他們也嘗試在線下開拓寵物紀念館，培養養寵人意識。紀念品外，也打算試水寵物周邊文化，比如出漫畫等等。
關於寵物殯葬服務，另一位2018年底入行的業內人士認為，目前國內寵物殯葬業已形成了一套服務流程，但限制寵物送別行業發展的，是寵物火化和寵物墓地尚缺乏相關支持。「一般做寵物送別服務的只有經營許可證，寵物火化需要和正規機構合作，但費用較高。就我了解到的，目前業界寵物火化大多是私人運營。」他告訴記者。
另一方面，由於寵物殯葬服務通常涉及民政、環保、農林等多個部門，所以歸類難度較大，目前尚沒有一個部門可以主管該業務，也正因為缺乏統一管理和規範，各機構定價相差較大，寵物殯葬師的服務水平、從業水平也參差不齊。
「我入行這些年，有很多人找到我希望加盟，在當地開一家寵物殯葬服務店。我總是會先問他，你知道當地有多少養寵物的人，有多少同行，有多大需求嗎？現在不少所謂的大咖站出來說這是一個「一夜暴富」的行業，但我很想勸告那些想入局的人，這些可能都是資本行為。」該業內人士說，「我見過很多倒閉的同行，他們分散在全國各地，有些人是經營不下去了，有些人是購買了私人火化車被舉報的，不一而足。」
法律之問
律師：寵物殯葬在立法上依然空白，望早日規範
成都寵物墓地情況如何？記者以市民身份諮詢了成都一家陵園。對方表示，未提供專門的寵物墓地服務。但如果是買家有特殊需求，陵園可以提供一塊草坪上的「公共墓地」，售價8000餘元。從對方提供的照片來看，該墓地建在草坪上，每塊墓地只有一塊小石頭作為標記，石頭上只刻了逝者姓名。「你可以在石頭上刻寵物名，但不能帶上『愛寵』一類的稱呼。」當對方詢問陵園是否已有寵物入墓地時，對方表示暫時沒有。
另一方面，記者觀察到，入局寵物紀念經濟賽道的商家雖多，但大多以個體戶為主。記者致電包括電商平台波奇網和線下平台龜與熊貓在內的多個行業頭部企業，其均表示，未提供寵物紀念品設計定製或告別服務。
業內專家如何看待寵物紀念經濟？
「目前國內養寵保有量約10%，與一些發達國家60%~70%左右的養寵保有量相比，還有很大差距。」四川省寵物協會秘書長張勇兵認為，中國人口基數大，加上消費水平提升，未來10年，寵物行業或將持續保持高速增長。
「目前，國內寵物行業尚處於發展初期，雖已基本形成規範，但還有很多領域尚待探索。」他以寵物殯葬行業為例，表示按照相關政策，死亡寵物必須要無害化處理，可以委託無害化處理場進行處理，不得擅自掩埋或者隨意拋棄寵物屍體。但因種種原因，目前尚缺乏相關法律法規支持，比如目前國內沒有專門的寵物墓地。
「培養養寵人意識同樣重要。」他表示，儘管成都目前已經擁有4家合法合規的無害化處理中心，專門為養寵人士提供寵物無害化處理服務，「但並非每家的生意都很火爆。」
從線上紀念品行業來看，他認為雖談不上火爆，但是一個行業發展趨勢。「整體來看，寵物紀念經濟雖然存在一些爭議，但探索仍在進行。」
「從法律角度來看，現行《動物防疫法》只規定動物屍體不能隨意處置，但具體怎麼處置並沒有具體規定。而《殯葬管理條例》則主要針對人體。因此，國內寵物殯葬在立法上依然空白。」四川君益律師事務所徐斌認為，做寵物殯葬火化，需要到工商部門辦理營業執照，但通常很難獲得批准，因為殯葬行業所涉及的民政、防疫等部門等較多，寵物殯葬尚沒有明確的法規要求到相關部門進行審批。「一定程度上說，目前某些寵物殯葬服務公司、寵物墓地、陵園，或多或少地都存在於『灰色地帶』上。」
從人道主義角度來看，徐斌認為，「如何讓自己的愛寵更體面地與世界道別」是養寵物人正當的情感需求，寵物殯葬服務是其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從行業發展的角度，希望有關部門早日出台相關政策規範。」
紅星新聞記者 彭祥萍 受訪者供圖
編輯 柴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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