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自然,造物均等。」——成玄英
從人類登上所謂生物鏈頂端,自認為是萬物之首開始,便或多或少會,有一些凌駕於萬物之上的優越感。
然而,萬物皆有靈性,每一條生命都值得被尊重。
越來越大的生活壓力,使得多數人都嘗過生活的苦,有時候那種有心而發的疲憊與孤獨,總是無法得到良好的排遣。
於是,一部分人們選擇了飼養寵物,來給生活增添一絲溫暖。
即便物種不同、語言不通,但是長久的陪伴,卻會使得主人與寵物之間,產生旁人所不能及的默契。
在一個個小生靈的陪伴下,人的內心,往往會潛移默化地變得柔軟,那是生命所獨有的溫度。
這種情感,與生來敬畏生命、敬畏自然的動物保護者們不同,主人與寵物之間的情感,建立通常更私密且牢固。
只是,生、老、病、死是包括人在內,所有生命體都會經歷的事情。
諸如貓、狗一類的寵物,即便主人再怎麼精心飼養,也終究擺脫不了,其會先於自己離世的命運。
於是,在人類文明不斷提高的年代,寵物殯葬師這一職業便應運而生。
有人覺得這個職業很荒唐,他們想不通,一隻寵物而已,憑什麼要死後享受同人死後一般的待遇?
但是,這個職業除了給生命最後體面的告別之外,還是一種對寵物主人的慰藉與救贖。
主人公李超,就是一名寵物殯葬師,2015年,李超放棄了50萬年薪的工作,選擇了這個行業,這個決定源於他內心對生命的尊重與善良。
離別與決定
「狗不嫌家貧」,在選擇養一隻寵物時,很多人都選擇了養狗。
萬物皆有靈性,而狗在長期的馴化過程中,對主人的忠誠,幾乎是刻在了基因之中。
李超曾經也有一隻狗狗陪伴自己,那是一隻叫JOJO的哈士奇。
都說哈士奇是「雪橇三傻」中的成員,擅長拆家和搗亂,但是,只有它們的主人才知道,有它們陪伴的時候,會有多快樂。
JOJO的陪伴,是一種很好的支撐與慰藉,李超在月薪只有一千多元的時候,回到家中看到JOJO,也會不自覺的卸下一身疲憊。
JOJO不嫌棄那時候只能和李超一起過苦日子,彼此的陪伴,使得一人一狗都在乏味的生活中,感受到了快樂。
可是,2015年,7歲的JOJO離開了,走的時候備受痛苦折磨。
那是一種叫「癲癇」的疾病,即便李超想盡了辦法,還是沒能將JOJO留在人間。
那天清晨,JOJO連續發作了五次癲癇,巨大的痛苦,使得它開始四處亂撞,最後一頭裝在牆上倒在了血中,走的並不安詳。
多年的陪伴,使得李超對JOJO的感情十分深厚,相信JOJO對李超也會有諸多不舍。
可是,那時李超並不在家中,他甚至沒有陪在JOJO身邊送它一程。
推開家門看到JOJO屍體的時候,李超整個人都崩潰了,同大多數寵物主人一樣,JOJO對李超來說並不只是一隻狗,而是一個家人。
面對死亡,即便是人類也顯得那麼無力,李超的眼淚流了一個下午,而流出的眼淚,卻帶不走JOJO驟然離世的悲傷。
李超想給JOJO一個「葬禮」,他想讓JOJO有一個最好的送別儀式。
於是,李超聯繫了一家寵物殯葬館。
令李超沒想到的是,一切竟然與自己心中的送別儀式,大相逕庭。
JOJO的遺體,並沒有得到殯葬師的善待,被粗暴的丟在了一個雜物間。
隨後,殯葬師開始了滔滔不絕的介紹,為的就是李超能夠花更多的錢出來。
殯葬師冰冷的態度,使得李超心中百感交集,他只能打斷了殯葬師的話語,默默的整理JOJO的遺體。
由於是「癲癇」致死,JOJO的遺體上,有血也有一些嘔吐物。
李超無法看著自己如同小公主一般照顧長大的JOJO,最後是帶著一身污穢離開人間的,於是,他開始自己為JOJO清理身體,使JOJO看上去安詳、體面了一些。
在送進焚化爐之前,李超回憶著同JOJO有關的點點滴滴。
JOJO見證了他的生活,從只有一千多月薪到開始賺年薪,從獨自一人租房子擠地鐵,到買車、買房、與愛人結婚。
JOJO變成了一捧灰,而殯葬師,卻在此時又給了李超一記重擊。
「得加錢」,殯葬師坐地起價,從約好的1200元直接漲價至1900元,否則,李超將無法帶走JOJO的骨灰。
世間的悲喜並不相通,殯葬師只將李超與JOJO的離別看做一場生意,於是全程冰冷、毫無感情,想的、念的都是如何從李超身上榨取更多金錢。
沒有想像中的送別儀式,沒有一絲慰藉的聲音,李超心中深深覺得,自己並沒有將JOJO安詳的送到「汪星球」。
李超終於還是妥協了,將JOJO的骨灰加高價,裝在了白色塑膠袋裡帶走了。
這一段經歷,加之回看JOJO離去前家中錄像的同時,李超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他固執的認為,如果不是自己疏於陪伴,如果不是自己找了這樣一家寵物殯葬館,JOJO不會走的如此不安詳。
李超現在這種情緒怪圈中久久不能自拔,於是,李超做了一個決定,他要改行,他要成為一名寵物殯葬師。
因為有過親身經歷,所以他能夠體會那些寵物離世的主人們,多麼需要一場有溫度的葬禮,作為對自己愛寵的送別,和自己心靈的慰藉。
冰冷與溫暖
即便家人、朋友都百般勸阻,李超還是辭去了高薪工作,開起了一間寵物殯葬館。
李超不怕,他不覺得常年與寵物屍體打交道,會有什麼不吉利的。
李超知道,每一具被送來沒了溫度的寵物遺體,上面都是寵物主人滿心滿懷的愛意與不舍。
李超儘可能地對每一位痛失愛寵的主人們以慰藉,雖然入殮過程中無法微笑,但是,冰冷的表情下,是一顆溫暖的心。
殯葬館不是主人與愛寵們的最後一程,愛寵即便離開了人世,依然沒有離開主人的心裡。
最初的時候,每進行一場送別,李超便在內心痛上一次,也有過對自己選擇的懷疑。
第一單生意,是一對母女要求李超給陪伴自己多年的金毛做安樂死,悲痛的神情,在李超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隻金毛全身長了二十多個腫瘤,全身潰爛,即便用盡了辦法,也沒有辦法幫其緩解痛苦。
曾經鮮活的生命,被折磨到奄奄一息,儘管萬般不舍,這對母女還是下定決心,給自己的愛寵一個解脫。
一支針劑打下,金毛的眼睛慢慢沒有了光,停止了呼吸。
這一切都使得李超崩潰,自己似乎成了一個冷酷的生命終結者,但是,這一針下去,卻也是金毛和這對母女的解脫。
金毛不再承受病痛的折磨,而這對母女也不用再承受,眼睜睜看著愛寵被折磨得無力的痛苦。
看似冰冷的行為,實則是一種滿是溫度的救贖,將人與愛寵從痛苦的漩渦中解救出來。
但凡有一點可能,誰會願意做出這樣的決定?李超便是那個引渡者,代替寵物主們將愛寵送去往生極樂。
讓李超印象深刻的是一通深夜的電話,電話那頭的女生哭得撕心裂肺,求他幫忙把已經埋葬了半個月的愛貓,從墳中挖出來。
女孩原本將愛貓埋在了家附近,為的就是能時常去看一看它。
但是,女孩沒有想到,那裡要修路了,如果放任不管,愛貓的屍體,就會被挖出來隨意丟棄。
李超去了,幫著女孩重新處理了愛貓的相關事宜。
女孩感激的神情,給了李超極大的鼓勵,他知道,自己應該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幾年的時光里,李超看過了太多的別離,也做了太多的努力。
「生命是一條永不回頭的河,不管發源地何等雄偉,流域多麼寬闊且肥沃,終有一天,這河必須帶著天光雲影劉湘最後一段落。那閃爍的身影,不是歡迎,是辭行。感激上蒼,讓我有一瞥的情分,旁觀一生命之崛起及突然隕落。」
這是一隻德牧葬禮上,它的主人寫給它悼詞的結尾,沒有人能阻止生命最終的流逝,但是,依然感謝生命的到來與陪伴。
那是點點滴滴的生活,少了它便不能成為記憶。
李超看過了太多寵物主與寵物的告別,每一條小生命,曾經都是寵物主不可替代的「家人」。
寵物主們,總是會說很多感謝寵物的話,李超知道,那些寵物曾經帶給了他們何等的溫暖與慰藉。
雖然由李超主持愛寵的後事,但是,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個旁觀者。
他無法感同身受對方的感受,儘管他在全程參與著。
每一隻寵物,都是寵物主獨一無二的情感寄託,死亡雖使得他們分離,卻無法將感情一同分割。
就像是,JOJO已經離開多年,自己也見過了太多的死亡與分別,但是,李超的心中已然有JOJO的身影。
大家都只是將感情埋在了心底,輕易不敢開啟那個角落,因為實在是太痛了。
生命的慈悲
2017年,李超發起了「公路天使」這一公益計劃,李超徵集了1000名在京的「公路天使」,給他們提供工具,用以收斂流浪動物的遺骸。
這些遺骸會被送到李超的殯葬館,由他們免費進行火化和骨灰存放。
這是一種對生命的慈悲,有人說,這些毫無意義甚至十分矯情,但是,這項公益行動背後的意義非凡。
流浪的動物有些是生來無主,有些則是被不負責任的主人所拋棄。
它們在城市之中艱難生存,雖然有愛心人士會提供一些救助,但是,流浪動物的數量還是在逐年遞增。
無法對生命負責任的人,就不要去養寵物了,既然無法抱以熱愛,何必去因為一時興起而抱回一隻小動物解悶呢?
等厭了、膩了,又將這些動物,毫不猶豫地丟棄在某個角落。
如果最初就選擇不買,這些動物原本可能有一個愛它的主人,一個更好的生活。
一部分流浪動物,被疾病和意外奪走了生命,它們的屍體在馬路或者角落,孤零零地經歷著雨雪風霜,直至腐爛發臭,最後歸於塵土。
這期間產生的細菌、病毒又會隨風傳播,造成更多的生命遭受折磨。
而「公路天使」們會將他們的遺骸拾起,然後給他們整理一番最後火化。
有些一輩子也沒有得到過人類善意和溫暖的流浪動物,在生命結束之後,第一次得到了尊重與用心的打理。
有些人說這是作秀、是荒唐,卑賤的生物,怎麼能像人一樣還有什麼火化和葬禮?
但是,人又有什麼高貴的呢?在自稱萬物之主的時候,卻連對生命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
有人說,那又怎麼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自古便是這樣子的。
但是,說這話的人又真的理解其中深意麼?天地上所有生物都是平等的,它的不仁即是仁。
而人呢?自以為是的將萬物分為三六九等,輕易評判生命的重量。
可以說,那些以為自己高高在上的人,才是真的「芻狗」。明明是草扎的祭祀品,在被抬舉了一些之後,就以為自己真的高高在上了嗎?
真正的慈悲是由心而生的,而不是自以為是說出來的。當然,這並不是要去道德綁架誰,有人生來愛吃肉,有人生來多吃素,這是人性。
尊重生命也不是某些極端「愛狗人士」或極端「食素主義者」那樣,非要扭曲人性。
對生命抱以悲憫之心,並且尊重自然規律,才是真正的尊重。
有人覺得就應該給自己的寵物一個葬禮,所以才會有寵物殯葬行業的出現。這是應需而生,所以並不應該被人說風涼話。
那些算言酸語說著:「對寵物都比對你們爸媽上心」的人,才是最惡劣的。
每個人看待生命的角度不同,可以不理解,但是不要不尊重,生命都有其分量與價值,這不是自以為是的優越感,就可以扭曲的。
可以不愛,請別傷害,每個生命都值得被善待!